人谓李义山有深情大恨,定是不虚。党争夹缝,仕途乖愆,在中国文人本是极平常的命运,绝非李义山的专利,然而只有他才有那么多的“无题”、“锦瑟”,其间定然别有隐情。其幽情暗恨,深深寄意于清词丽句之间。读玉溪生,独爱其意境惝恍,如庄生晓梦,无以言表。若搜词索句,强作解人,不免索然乏味,真愚不可及!近读清人笔记,于《此中人语》见一条“集句”,言丙子年《申报》中有花溪梦花仙史集玉溪生句作《无题》五十首,因其巧心,亦堪玩味,谨录于下,以飨同好。
收将凤纸写相思,却是襄王梦里迟。刻意伤春复伤别,楚天云雨尽堪疑。
卿卿不惜锁窗春,家近红蕖曲水滨。忆事怀人兼得句,先期零落更愁人。
未妨惆怅是清狂,几对梧桐忆凤凰。知为宓妃无限意,鸳鸯无事不相将。
窗锁重关掩绿苔,长眉画了绣帘开。嫦娥应悔偷灵药,不赐金茎露一杯。
秋庭暮雨委轻埃,碧玉行收白玉台。素色不同篱下发,此中须放桂花开。
麝薰微度绣芙蓉,凤尾香罗薄几重。楚雨含情皆有托,玉壶传点咽铜龙。
郁金堂北画楼东,昨夜星辰昨夜风。我为伤春心事醉,翠衾独卧绣帘中。
折腰争舞郁金裙,莫枉阳台一片云。休问梁园旧宾客,人间惟有杜司勋。
巫峡迢迢旧楚宫,九秋霜月五更风。相如未是真消渴,倚坐歌眠日已中。
本来银汉是红墙,侍女吹笙弄凤凰。直道相思了无益,淡云轻雨拂高唐。
至今云雨暗丹枫,十二玉楼空更空。借问琴书终一世,断无消息石榴红。
流莺舞蝶两相欺,不尽龙鸾誓死期。肠断吴王宫外水,莫愁还是有愁时。
浮云一片是吾身,浪笑榴花不及春。却忆短亭回首处,日高深院断无人。
桂巷杉篱不可寻,高秋望断正长吟。深知人在情长在,远隔天涯共此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