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个回答 2007-12-22
背影
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,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。
那年冬天,祖母死了,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,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。我从北京到徐州,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。到徐州见着父亲,看见满院狼籍的东西,又想起祖母,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。父亲说:“事已如此,不必难过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!”
父亲回家变卖典质,还了亏空,又借钱办了丧事。这些日子,家中光景很是惨淡,一半为了丧事,一半为了父亲的赋闲。丧事完毕,父亲要到南京谋事,我也要回北京念书,我们便同行。
到南京时,有朋友约去游逛,勾留了一日;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,下午上车北去。父亲因为事忙,本已说定不送我,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。他再三嘱咐茶房,甚是仔细。但他还是(终于)不放心,怕茶房不妥帖,颇踌躇了一会。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,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,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。他踌躇了一会,终于决定,还是自己送我去。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,他只说:“不要紧,他们去不好! ”
我们过了江,进了车站,我买票,他忙着照顾(看)行李。行李太多了,得向脚夫行些小费,才可过去。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,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,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,非自己插嘴不可。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,就送我上车。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;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。他嘱我路上小心,夜里要警醒些,不要受凉。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。我心里暗笑他的迂;他们只认得钱,托他们直(真)是白托!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,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?唉,我现在想想,那时真是太聪明了!
我说道:“爸爸,你走吧。”他望车外看了看,说:“我买几个桔子去。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动。”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。走到那边月台,须穿过铁道,须跳下去又爬上去。父亲是一个胖子,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。我本来要去的,他不肯,只好让他去。 我看见他戴
着黑布小帽,穿着黑布大马褂,深青布棉袍,蹒跚地走到铁道边,慢慢探身下去,尚不太(大)难。可是他穿过铁道,要爬上那边月台,就不容易了。他用两手攀着上面,两脚再向上缩;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,显出努力的样子。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,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。
我赶紧拭干了泪,怕他看见,也怕别人看见。我再向外看时,他已抱了朱红的桔子望回走了。过铁道时,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,自己慢慢爬下,再抱起桔子走。到这边时,我赶紧去搀他。他和我走到车上,将桔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。于是扑
扑衣上的泥土,心里很轻松似的。过一会儿 说:“我走了,到那边来信!”我望着他走出去。他走了几步,回过头看见我,说:“进去吧,里边没人。”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,再找不着了,我便进来坐下,我的眼泪又来了。
近几年来,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,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。他少年出外谋生,独自支持,做了许多大事。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!他触目伤怀,自然情不能自已。情郁于中,自然要发之于外;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。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。但最近两年的不见,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,只是惦记着我,惦记着我的儿子。我北来后,他写了一信给我,信中说道:“我身体平安,惟膀子疼痛厉害,举箸提笔,诸多不便,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。”我读到此处,在晶莹的泪光中,又看见那肥胖的、青布棉袍、黑布马褂的背影。唉!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!
第4个回答 2007-12-23
泰戈尔散文集
随想集
筹备工作如此紧张,没有一点儿空闲容我静静地考虑一下,筹备的目的何在。
然而,百忙之中,我有几回推推心灵,问道:“莫非有嘉宾莅临产“等着看吧。”心灵说,“当务之急是占领地盘,筹措材料,建造大厦。不要打搅我。”
我不再言语,埋头做事。我估计占够了地盘,备齐了材料,建成了大厦,会有答案。
地盘日益扩大,材料备足,七幢配楼已建成。我忍不住又开了口:“请回答我的问题。“
“我没工夫,你再等等。”心灵有些不耐烦。
我不计较他的态度:“你要占据更大的地盘,筹措更多的材料,建造更高的大厦?”
“或许如你说的那样。”
我暗暗惊讶:“你至今不满意?”
“这立锥之地能担当接纳的重任””心灵答非所问。
“接纳谁呀?“
“改日奉告”
我偏偏刨根问底:“来者是伟人?“
“也许是——。“
如此宽阔的场所,一如此雄伟的建筑,竟然容纳不下他!我只得重又废寝忘食地劳作.谁见了啧啧称赞:“这是个勤奋的人。“
我时常心生疑由,心灵这猴子恐怕未必知道来者姓甚名谁,他故意把一项项艰巨的任务压在我头上,借此回避回答问题。我多次想停工,侧耳倾听路上的足音;我没有心思扩建大厦,只想在里面点亮华灯;我无意继续筹措材料,而欲趁花事未歇,编个芬香的花环。
然而,我身不由己。心灵是我的总管,他日夜用天平、钢尺精确测量各种物品的重量、长度和价值。他的座右铭是“多多益善”。
“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场所?”有一天我问。
他异常宏大。”
“他是谁?”
谈话往往到此中断,接下来是沉默。
当我纠缠他说,“不行!你得明确地回答”肘,他勃然大怒:“放肆!谁的规矩!你总是弄些没头没脑、轮廓不明、涵义玄奥的事情来妨碍我浩大工程的落实。关注一下我的处境嘛,形形色色的诉讼案件,各种各样的斗殴;棍棒、长矛、持枪的士卒充斥街巷;瓦匠、劳工、红砖、木材、水泥之间已无插足地。一切清清楚楚,没有疑问,没有暗示,你为何视而不见,罗罗嗦嗦?“
我暗暗自责:我生来愚拙,而心灵是聪慧查智的。于是,我又提篮运砖,搅拌泥灰。
二
过了一段日子,我扩展的领域越过了疆界。
大厦造了五层,六层正铺地板的时际,一刹间雨云消散;乌云变成白云;从盖拉莎山峰①,融合晨曲的闲暇Z风徐徐吹来,以玛纳斯湖莲花的清香熏染昼夜的时辰,使之同蜜蜂一样悠然自得。我抬头遥望,无垠的天穹俯视着六层大楼的傲岸的脚手架,发出清朗的笑声。
我兴奋不已,逢人便问:“喂,请告诉我哪阵风在奏乐?”
他们爱理不理:“别缠我,我有事。”
倒是一位头上绕着玉兰花条的疯子,背靠着凸露的树根,坐在路边前南自语:“迎宾曲飘来了。”
我不清楚我领悟到了什么,忙问:“不久可以见面了?”
他古怪地一笑:“是的,快了.”
我急忙返回账房,规动心灵:“立刻停工!”
“荒唐!人家自嘲笑济是个蠢才。”。,
“我不在乎。“
心灵惊觉起来:“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?”
“是的,消息传来了。”
“什么消息?”
糟糕!我也讲不清楚。不过确有消息说,从玛纳斯湖滨,一群仙鹤正沿着阳光之路飞来。
心灵摇摇头:“巨大的彩色飞车和庄严的仪仗队在哪儿?我尚未听说尚未见到哩。”
这时,不知谁把点金石投向苍穹,顿时艳阳照亮四周的景物,隐隐听见喧哗,“使者到了。”
我匍甸在地,一面遥拜一面问道:“他果真光临了?”
周围欢声雷动:是的,他已光临!
心灵惊慌失措:“啊呀,六层地板正在浇铸,材料还未备足。”
空中传来响亮的命令:推倒你的六层大楼!
“为什么?“心灵迷惑不解。
“今日使者光临,你的大楼挡道。”
心灵膛目结舌。
我忽又听见,“快,清理你的材料!”
“为什么?”心灵不服气。
“你堆积的材料侵占了地皮.”
我只得执行命令。繁忙的日子里,我建造六层大楼。清闲的日子里,一层层拆除;繁忙的日子里,我奔走于市场,采购建筑材料,清闲的日子里,我同它们决别。
然而,哪儿是巨大的彩色飞车?哪儿是庄严的仪仗队?
心灵环顾四周。
他看见了什么?
秋晨的启明星。
仅此而已?
还有一簇素馨花。
仅此而已?一片。
又发现民翼起幕的一只喜鹊。
别无他物?
一个孩子给笑着从母亲怀里扑进外面的阳光。
“你所说的来者仅为这些?”
“是的,为此晴空口日吹奏情笛,早晨阳光明媚。”
“为此需要广阔的地域?”
“是的,你的国王需要七座金殿的王宫,你的主人需要满屋财宝。而他们需要整个世界,整个明丽的蓝天.”
“所谓的崇伟呢?”
“包含其间。”
“那个孩子给你什么思惠?”
“他带来了五帝的思典,带来了世界的希望、安逸和欢乐。他秘藏的箭囊装着百发百中的神箭,他心里排放着无敌的投论。”
心灵问我:“哦,诗人,你略有所见,略有所悟?“
我答道:“我赋闲正是为这个,以前没有时间,所以不能洞察幽微,大彻大悟。”